关于我的红发

从大约12岁开始，我对红发就有种执念。这主要归功于三个人：松本秀人（hide）、Run Lola Run (1998)里的罗拉，以及Emilie Autumn。

小学毕业那个暑假开始迷上X Japan，而成员里我又最喜欢hide。我把电脑和手机壁纸换成了他（那时候我妈看到hide的烟熏妆，开始担心我是不是“学坏了”），QQ空间背景音乐换成了他的歌，拿他的照片当头像，在课本上画他的logo，在同学间宣扬我对他的崇拜。初一的儿童节汇演我甚至当着全班同学唱了hide的“In Motion”。但从知道他的那一刻起我也知道了他那时已经不在人世间了，那是我初次为一位音乐人的逝世感到惋惜。

他标志性的红发对我来说是种反叛的象征，也是我最被他吸引的地方之一。自从喜欢上hide，我就幻想着将来自己也要有那样明艳的红色头发。

初中班上有个男生喜欢捉弄我，故意惹我生气。他说我的偶像不男不女（在男权社会的规训下那无疑是种侮辱），为了这件事我跟他放学后大吵一架，我从教室追出了走廊又追回了教室，甚至锤了他几拳。当时的场景被同学拿手机录下来了，那视频我现在还留着。P.S. 不太意外的是，这个男同学长大后成了我很厌恶的一类人。

还是初一那年，我在学校误打误撞加入了动漫社，跟社长以及她外校的朋友一起出了个X Japan的内景cosplay，我cos的是hide。那次拍摄的照片我都没有了，只剩下唯一一张：

后来因为信息过载加上喜欢的风格有变，渐渐地没有再听X Japan了，hide也从我的生活里渐渐消失了。但他在我心里一直有个特殊的位置，是我真心喜欢过、崇拜过的偶像。我后来没再怎么有过类似于“追星”的经历了，hide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追”过的一颗璀璨的星星吧。

第二个以红发影响我的人是电影角色。07年左右在电视上某档电影盘点节目看到了《罗拉快跑》的片段，很是着迷，后来自己在网上找了资源来看。非常喜欢这部电影剧本的巧思以及原声，但最难忘的还是罗拉的一头红发，尤其是她奔跑时头发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初一的时候还把这部电影拿到全班晚自习的时候放。作为走读生我没能跟同学一起看，但第二天同学告诉我他们被我选的电影震撼了，这让我有些沾沾自喜。

2008年我刚开始用Twitter，在没有GFW的年代，古早的Twitter甚至能用国内的手机号码以短信的方式发推。我的Twitter头像是张自拍，我戴着cosplay hide的那顶红色假发，头发遮了半边脸，可惜那张照片我现在找不到了。一个Twitter网友说ta喜欢我的红头发，我说那不是我的真发，学校不让染发。

第三个在我心目中有特殊地位的红发人是Emilie Autumn。2009年我偶然接触到她的音乐，一开始并没有很喜欢，只是觉得特别，后来陆陆续续听了几张专辑便彻底迷上了。那时她的乐风独树一帜，没有任何音乐人与她近似（Rasputina大概是最接近的了，然而也很不同）。我还记得那时Last.fm上用户给她的标签之一是Victorian Industrial，那也是我心目中她标志性的风格。电小提琴、古典小提琴、工业金属、巴洛克、羽管鍵琴、巴赫、莎士比亚、奥菲莉娅、十四行诗、伊丽莎白、束腰、颧骨上的爱心，是我对Opheliac时期Emilie Autumn的记忆。

她的首张专辑Enchant对我的影响也很深远。然而自从Fight Like A Girl这张专辑开始，Emilie的风格就和以前很不一样了，我也不再那么感兴趣。尽管这些年来我一直有关注她，但无论是音乐上的方向还是她公共生活中的一些所作所为都让我很难再去欣赏或是支持她。

无论如何，上述三个人的红发都给我带来了很深的执念。此外还有一人是我08年在Last.fm上认识的网友，她是一个比我大几岁的阿根廷女孩，我们都特别喜欢Hole和其他许多Riot Grrrl乐队。她那时也染着红发，并且有自己的YouTube翻唱频道。我至今记得她坐在马桶上以完全错乱的节奏弹唱”Doll Parts”，唱几句便做个鬼脸，可她的黑色眼线和红发都好美，她的生日和Frances Bean Cobain是同一天（也可能是她故意写成的那一天）。几年前我又去搜索过她，她似乎已经成为了更专业的音乐人，有了一个艺名，甚至出了专辑。

我心心念念的红发，直到我24岁那年才实现。之前我有两次自己把头发染成了蓝黑色，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出来那么一丁点。本科毕业后我在律所工作了一年，就没想着染发。递交了离职信之后，我对自己说：是时候染红发了。一开始还是自己拿超市买的染剂来染，没有漂，所以仍然是几乎看不出来颜色。正式离职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踏入了一家从未去过的理发店，开始了我的红发历程。

那一年，我以红发的形象去了日本旅行。在原宿意外逛到一家朋克服饰店，店主是位非常热情的女士，原来她多年前就在给日本的视觉系乐队做男装了，当然也为X Japan做过衣服。看到hide签名照片的那一刹那，我想落泪。如今的我终于圆梦，有了如愿以偿的红发，在这家小小的店里重新感受与hide的连接。

2020年疫情爆发，我的黑发长出来了，红色渐渐褪去。我短暂地把头发又染蓝过一次，但效果不太好，我也觉得蓝色终归不是我的颜色。疫情似乎让一切都停滞了，我把蓝色褪去后发黄的头发也剪掉了，于是回归到黑发。

后来我有了小孩，也经历了一些existential crisis，我想要做些什么。我厌烦自己的黑发，于是去另一家理发店把头发再次染成了红色。这次的颜色比几年前还要鲜艳。

我又带着红发去了一些地方：希腊、香港、新加坡、重庆、西班牙。自从黑发长出来后，我又自己在家漂和染了几次，试图达到渐变的效果。自己漂发很难，我也接受了自己不完美不均匀的发色。

去年回国的时候，老友说我似乎已经红发很久了，她甚至都不记得我不是红发的样子。我笑着说，其实也没那么久，毕竟中间还有过黑发时期。但不管怎么样，红发现在已经成为我identity的一部分了。尽管红发不是我天生的发色，我却觉得红发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做自己是最快乐的感觉。只要我发质扛得住，我就希望红发能一直伴随着我。